是一身鹅黄衣裙,正在攀折他园中的一枝秋海棠。
见他到来,她冲他微微一笑,盈盈下拜。他想起他房中收集了十年的那些扇子,想起这些年他午夜梦回时的心烦意乱,心跳如鼓。
忽然明白,这十年,他不过是在等一个女娃娃长大,如此而已。“你……”他轻咳了咳,“你还好么?”“谢王爷关心,香寒很好。”她粉面微红。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呢?”他勉强掩饰内心惊喜。八年前杜溪便调离王府,如今已居英麾将军之位。
“我爹……随皓王爷与刘歇大人一同来与王爷议事。香寒是陪皓王爷的路侧妃前来逛花园的。”
段拢月点点头。他和段秉日、刘歇三人约好今日在他府中商讨处置越王叛变之事,路侧妃来逛园子,多半是为掩人耳目。
“你父亲倒与皓王爷家走得极近。”路侧妃是段秉日最宠爱的妃子,能带香寒过来,想必段秉日对杜溪极为看重。香寒怔了怔,欲解释什么,又低下头。
段拢月有些贪婪地盯着她看,初时只觉美不胜收,后来却渐渐觉得不对。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他来不及抓住便溜走了。蓦然一道灵光闪过。
段秉日说过刘歇今日要带未来岳父一同前来的。未来岳父。“香寒……”段拢月干涩地开口,“你……许了人家?”他问得太直接,香寒又红了脸,良久,才点点头。
“许的是吏部的刘歇刘大人?”香寒蚊呐般低低道:“嗯。是路侧妃娘娘牵的线,我爹……我爹便应下了。”段拢月一窒。
刘歇是如今朝中当红的青年才俊,而他……在所有人眼中都不过是一个闲散无用之人,就算是皇室,将来的前途也无法和刘歇相比。他想,如果他以王爷的身份强令刘歇放手,又去向段秉日恳求……段秉日和刘歇都不是会为了一个女子和他生隙的人,想必会成全他。
“那你呢,你喜欢他么。”他下意识地问。香寒呆了呆,而后猛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我……自从初次随路侧妃到刘府,第一眼见到他……便喜欢他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在他面前竟说出这般赤裸裸的表白语一般,她慌忙捂唇。段拢月只觉有人拿了一把钝极的匕首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又一刀。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你若嫁给他,他会对你好,可是断不会将你捧在心头细细珍藏,你可明白?”“香寒明白。”“你……也许会后悔。”
香寒抬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勇敢:“香寒虽出身武将家,也算知晓荣辱礼节。既嫁入刘家,便会为刘家尽心尽力,绝不后悔。”
“你……”段拢月待说什么,不远处欢声笑语习习而来。
皓王爷家的路侧妃由婢女扶着,远远地过来,见是段拢月,笑道:“拢月皇弟,才在说你呢。胡大人家的幼女生得一表人才,我前日见了,很是喜欢,正想和你凑成一对……”
行至面前,路侧妃一愣,立时住口。拢月皇弟这神情,怎么……怎么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的样子?段拢月慢慢低下神色狰狞的脸。片刻之后,他轻轻“咦”了一声。
“杜小姐,这扇子莫不是你遗失的?”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合起的檀香扇,雕刻精美。香寒下意识要否认,却对上段拢月幽深的眸子。
“是……是我遗失的。”她点头,接过那檀香扇,轻轻展开,上绘一黄衫女子,栩栩如生。“本王祝杜小姐与刘大人,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段拢月道。
路侧妃大喜:“拢月皇弟,你也觉得我这樁婚事做得极好吧?赶明儿再给你……”段拢月转身大步离去:“皇弟已决心寄情于山水,云游四方,不想有家累。”
“咦?皇弟……”路侧妃错愕,“你要去哪里?”哪里都好,只要离你们远远的。段拢月在心头默默说了一句,又默默重复了一遍。——番外之奸臣永安十八年,秋。
京郊,洪门寺。洪门寺地处偏僻,香火不旺,惟寺后一片枫林美不胜收,入秋则明艳如火,这才引得些许游人偶尔来此赏玩。
小和尚从后山担泉水回寺,路过茅草屋时,正看见刘歇抓了把小米,蹲在茅草屋门口喂鸡。刘歇穿着蓝棉布袍子,后裰垂在泥土上,依稀可见摞了几层的补丁。
小和尚照旧叮嘱一声:“刘施主,这鸡可不能杀呀。”“不杀,不杀。”刘歇扬起头来,呵呵笑道,“刘某是读书人,不可在佛寺杀生的道理,还是懂的。”
小和尚还是有点不放心。又留心偷偷数了数那鸡,果然还是原来的数目。于是担起水,朝寺中走去。
这姓刘的少年是本届进京赶考的书生。半年前方丈发现他饿昏在寺门口,怜悯他穷困,这才收留了他,又借了寺后的小屋给他寄居。
小和尚打心眼里怀疑他的身份。